第148章 让老子谈判那就硬扛到底
第148章 让老子谈判那就硬扛到底
“噗嗤！喀喇！”
赵子称抵达汴京后的第三天，东城墙上的宋军和金军仍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攻守城搏杀，剑刃利落斩开皮肉与挑断关节的声响，自然也不绝于耳。
战场东北段的两座马面附近，金兵的攀登显得尤为奋勇，随着云梯顺利临城，下面蜂拥的金兵似乎都打了鸡血一样，拼死往上猛冲。
但是，与战场上其他各处喊杀声震天的浮躁景象相比、这处战况最激烈的所在，氛围却显得压抑到诡异。兵刃交击格挡与入肉挑骨的声响，竟隐隐然压过了呐喊之声，让人似乎置身于一座静谧的屠宰场，所有人都化身为沉默的杀戮机器。
岳飞带着五十名勇士，外加李纲刚刚拨给他的一营汴京禁军士兵，死死守卫着这两座马面，让金人无论如何潮涌猛攻都无法在墙头站稳脚跟。
没错，赵子称带来的岳飞以及那一队随行护卫，在赵子称抵京后次日，就被李纲编入了守城军，经历血火的历练。这也是赵子称要求的，希望能尽快为汴京守城战出一份力。
而李纲虽然因为姚家军的兵败、地位有所下降，但是在金兵完全退走之前，他好歹还保留了一部分调度守城军的权柄，安排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。
之前的激战，禁军军官也多有伤亡，一部分军队也被打散了。而岳飞在赵子称丁忧之前就已经是营指挥使了，这两年里在高丽和扶桑那边又立了不少功勋。如今临时借调到东京守军，按营指挥使低配掌兵，自然也没人不服。
李纲就给他找了一个军官伤亡严重的残缺之营，让岳飞带领。岳飞再把他带来的赵子称卫队掺杂进去，一起磨合作战，效果倒也拔群。
赵子称并不是指望岳飞在汴京守城战中再立什么功勋，只是准备谈判期间顺手的事儿罢了。岳飞之前尚未与金兵交过手，此前打的不是流寇就是高丽人、扶桑人。
历史上岳飞在初次面对金兵时，表现其实也不好，人都是需要时间成长的，趁着这个机会，让他见识见识这个时代的最强敌人，提前磨合适应起来，也是好事。
另一方面，赵子称带来的那五六十人卫队里面，也有近半数是之前杀了韩家父子后、迫降过来的原辽国燕云汉人。还有半数则是这些年来大浪淘沙精选的慕容家家丁。所有这些人武艺都不错，后续赵子称如果参与谈判失败要长途突围，也需要这些人团结一心保护他。
那些燕云剑客俘虏虽然投降了赵子称，也崇敬强者，但毕竟还没有直接为赵子称做过事、杀过敌。总要让这些人经历血火洗礼、一起扛过枪，经过考验，才能完成蜕变，这都是顺手的事儿。
所以此时此刻，面对金兵的登城冲杀，岳飞也都让那些几个月前刚刚投降的燕云剑客顶在最前面肉搏，让他们在这种相对低烈度的战场环境下先经受洗礼。
当然，大兵团作战跟江湖厮杀肯定不一样，岳飞也都请示了李纲，给这些人配备了步人甲等重甲，兵器也都有额外配发，确保长短配合，绝不会让他们拿着剑就去拼命，剑太脆弱了，并不适合兵团作战，哪怕横刀都不太够看。
经过短短一两日的并肩作战，这些俘虏来的燕云剑客，也都很快淡忘了曾经的故主韩常，转而渐渐对赵子称忠心——毕竟这些人本就是燕云十六州的汉人，对金国并无认同。之前也跟着辽军杀过金人，只是后来辽彻底覆灭了，又觉得金国的制度给武人的前途比较好，这才跟着韩家投金。
现在发现大宋汉人这边，也有懂武人识货、赏罚分明的明主，那还费那个劲特地去当汉奸干嘛？
尤其是这两天厮杀下来，将士们之间也都开始传播一些消息，无非是说“皇帝反复无常，一会儿和一会儿战，打不过想和的时候，就拿主战的人问罪去讨好敌人，这种皇帝如此昏庸，谁要给他卖命？倒是秀国公实在仗义得不行，听说原先那鸿胪寺卿赵良嗣了么？
当初人家也是献策复燕立了大功的，就因为金人入寇，太上皇就说是他招来了兵祸，要杀他谢罪。幸好当时还是太常少卿的李右丞力谏死保，才保住了赵良嗣的性命。
但你们知道么？李右丞当初力谏的那些理由、那些证明金人早有狼子野心的证据，都是哪里来的？是秀国公不计私利私下提供给李右丞的！就因为赵良嗣曾经和秀国公同僚共事，一起跟金人谈判，所以秀国公不计一己得失这样仗义帮他！
这种只求为国立功、为同僚扛事脱罪、不计较自己官爵名利的英雄好汉，这世上还哪儿去找？秀国公连跟他共事过不久的同僚，都不肯见死不救，那么仗义，何况是给他效力的？只要好好干，跟着秀国公绝对前途无量！
这种义气，说是汉高祖汉昭烈也不过如此了。看看岳将军，听说他四年前刚跟着秀国公的时候，就是个新从军的小兵！现在都何等发达了！秀国公待他，那是比汉昭烈待关张赵都不遑多让了！”
这个时代，汉人武人最怕的是什么？就是外行管内行，文人轻贱他们，还赏罚不分。最希望跟的是什么？就是仗义豪杰、有担当能扛事、赏罚分明的。
赵子称救了一个赵良嗣，本身收益并不大，赵良嗣也不是什么顶尖人才，只是一个外交斡旋的普通能臣罢了。但救了赵良嗣后的示范效应，却是绵绵泊泊，非常幽远的。
有点类似于刘邦放雍齿、曹操放张绣，能示天下人以宽容、扛事。
赵子称连赵良嗣都肯那么心力去救，何况其他对他更效忠更死心塌地的人？
听懂掌声！
就像后世娱乐圈里那些京圈大哥，做生意可以赔，投的电影可以血本无归，但架子不能倒，做大哥就要给人一种一以贯之能扛事的风范，这样别人才认你是大哥。
要是大哥斤斤计较于单次博弈的一时利益得失，那就退化成普通生意人了，还有什么逼脸以大哥自居。
……
不得不承认，汴京守城战的战场，已经是目前大宋军队能够找到的、作战环境最轻松的战场了，后方有充足的军需补给，还有援兵，还有最高厚的城墙工事可以依托。
金兵其实早在种师道刚刚抵达后不久，就放弃了强攻，改为相持了一阵子。要不是前几天姚家军刚刚偷袭失败、折损了一阵，完颜宗望甚至都提不起决心再强行攻城一次以立威。
但这次攻势，恰恰被岳飞赶上了，也被李纲派到了肉搏战最激烈的战场堵口充任救火队，也让赵子称的嫡系部曲快速成长起来。
每一个从这种战事中活下来的战士，都可以成为抗金的种子，将来回去后就能传帮带，把对付金人的经验和信心快速传播扩散。
随着又一波金兵的攻势即将被击退，岳飞将手中的镔铁双钩枪从一具金军谋克的尸体中抽出，迎风一招甩出一阵血迹。回望四周，身边的袍泽也都在有序血战，把敌人逼退，让女真人留下了一地尸体，而自身伤亡完全可控。
那群燕云降兵里最年轻的独孤剑，此刻也扛着一把二十几斤重的奇怪加长加重横刀，锋刃足有五尺半长，算上剑柄则有近七尺，在那里双手挥砍，奋勇杀敌。他直接堵住了金人的一架云梯口，在那儿疯狂砍杀，梯口堆积的金兵尸体，已经跟女墙垛堞一样高了。
岳飞之前也听秀国公说过这个少年的事迹，说这少年在高丽王宫内跟秀国公的岳父一战，累计死拼了数十招才落败负伤被擒，已经非常难得，是那群燕云剑客里武艺断崖式领先的绝对第一。
但是当日被击败之后，他一度如丧考妣，浑浑噩噩，被关在铁笼子里那段日子，每日也在反思复盘，为何会落败。
后来被放出来后，秀国公与岳飞自己，也都跟他切磋过。而年少的独孤剑显然还不适应斗转星移的神妙武功，其凌厉刚猛的攻势每每被偏转化解，险象环生。
最后，他痛定思痛，也不知怎么琢磨了一番，然后就让人打造了一把又长又大的重剑，足足二十几宋斤，连柄七尺长，开始琢磨新的剑法。
他在自己原有剑法的基础上，试图往一力降十会的路数改良，不再求招式繁复精妙，更求以力破巧。
当初赵子称看到这一幕后，也是暗暗心惊其悟性之高。
过去两年，岳父偶尔神志清醒的时候，亲自点拨赵子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精髓密要，就曾经提到，还施彼身遇到敌人攻势过于雄浑之际，偶尔也会偏转不力。
三十多年前，岳父就曾见过一名也是来自辽国的北方绝世高手，一手雄浑至极的掌法发挥到极致时，以当年岳父的造诣，也无法彻底还施彼身回去。
没想到独孤剑这个小年轻靠着自己琢磨，也破茧精进，境界更上了一层楼，开始追求“重剑无锋大巧不工”了。
不过他现在还是差点火候，这柄新打造的厚背阔刃长横刀，也才二十多宋斤，而且是有开刃的，仍然要靠锋刃杀敌，距离七八十宋斤的玄铁重剑，还是差了太远。
真要强行类比，此刻独孤剑用的剑，倒是有点像索林根不锈钢打造的德意志双手剑，但还要更重两倍以上，哪怕作为钝器打击，威力也足以和重型斧锤相媲美了。
套用一句骑马与砍杀里的概念术语，那就是既有斩伤又有刺伤还有钝伤。
这样一柄重剑堵着云梯口虐，着实把金人杀得心惊胆寒。随着一名带队的谋克也被独孤剑连人带兵刃带铠甲硬砸斩杀，周围的金兵畏惧于“谋克战死，全队皆斩”的残暴军法，继续蜂拥上来。
“大伙儿并力上啊！金人搏命了！他们的军法回去也得死，就在这儿送他们归西！”
岳飞经过两天的激战，已经知道金人的军法了，所以每次自己人斩杀了敌人的谋克，那就必须做好把对方一个百人队全部杀光的心理准备，这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，绝对不能怂！
今日之战，岳飞亲自杀了一个谋克，独孤剑也杀了一个谋克，那就得把金人两个百人队全部斩杀于此！一个活口都不能留！
岳飞身边的宋军将士眼看着己方将领和勇士斩杀敌将，而且身先士卒死战不退，也是士气难得高涨。既然金人不肯退，既然金人要用那么残暴的军法，那就给他们个痛快！
一番惨烈无比的守城墙疯狂搏杀，最后足足两个金兵百人队被全部斩杀在这段城墙上下，城头堆了百余具尸体，城墙根脚下还躺了大几十个。
这两个百夫长队也不是满编的，之前历次作战就有折损，实际上每队也就八十几人，一共一百七十个步兵被全部杀在此处。经过血火洗礼的岳飞等人，也彻底鼓起了与金军血拼到底的勇气。
……
开两朵，各表一枝。
岳飞等人在前线厮杀磨合的同时，赵子称抵达汴京后，次日就得到了新皇帝赵桓的接见。
赵桓对于赵子称肯来汴京，还是非常嘉许的。
他也有些后怕，此前担心赵子称在江南因为请废石纲、杀朱勔、破方腊而声望太高，一旦被太上皇留在江南，将会有极大的号召力，那样太上皇就更能截留东南资源供给小朝廷了。
但赵子称好歹还是大公无私地被圣旨招了回来，没有拖延另等太上皇的旨意、待价而沽。
所以无论如何，赵桓是必须重赏赵子称并升爵的，否则天下人不会心服，赵桓也别想再号召到其他地方兵马来勤王了——人家那么给面子放下地方上的势力来京城，你都不赏，那别人来了你就更不可能赏了。
至于该怎么封赏赵子称，赵桓一开始也拿不定主意，就又跟李纲商量了一下，还说“卿曾为秀州知州，必知秀国公在乡丁忧情状”。
但李纲说得非常秉公无私，直说他那两年完全没有跟赵子称交往，只是最后临走奉命了解了一下情况。最后还如实说赵子称给过他一些材料，是关于金人之前早就“蓄谋已久背约”的旁证，自己已经拿来救赵良嗣了。
最后那番话，李纲原本是不打算这时候说的，但皇帝非要细问，他也不想欺君，这才说的。
而赵桓听后，对于这位远房堂弟“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、不计个人得失”的高风亮节也是心服口服，一股尊敬之情油然而生。
这一切，都促成了最后君臣奏对时的顶格封赏。
“臣秀国公子称，叩见陛下。”
“卿数次舍身为国，忠义非凡，实为宗室楷模。值此国难之际，别人都可以有退路，唯有我们赵家人是没有退路的，还望贤弟与朕齐心，共度时艰。”
赵桓开口劝慰后，赵子称立刻露出大惊之色：“臣岂敢当陛下‘贤弟’之称！”
赵桓：“如何当不得！朕早已按宗谱查阅，贤弟乃太祖六世孙，不就是朕的远房堂弟么？赵子称听封！”
赵子称连忙恭敬弯腰拱手肃容而待。
“封秀国公赵子称为秀王，升其鸿胪寺少卿之职为鸿胪寺卿，即日起全权负责与金人谈判，亲自出使金营，以义理晓喻蛮夷，务令其退兵。”
赵子称恭恭敬敬领受了这个使命。
而赵桓也大大松了一口气——相比于赵子称，赵桓其实是更紧张的一方，他就怕赵子称怕死，不敢在这时候为了一个亲王的虚名去金营出使送死。
赵桓：“卿果然忠义！这种虎狼刀斧丛中也敢去！说服金人的重任就托付给贤弟了！如今卿也已是亲王，以后面君可别再单单称臣了，记得改自称‘臣弟’！”
赵子称：“皇兄天恩浩荡，臣弟粉身碎骨也当尽忠报国！”
然后，赵桓又问了一些关于如何出使的细节问题、若是遇到金人刁难，又该如何应对。
赵子称也都大大方方陈述了自己的看法：“臣弟以为，金人若是狮子大开口，我大宋可以考虑以金银求退敌，但万不可许以割地。
皇兄若担心金人威逼，可在朝议上请众臣公议、达成共识，即满朝臣工都建议皇兄不可割地，如此谈判的使臣自然也没有权限答应各地。无论金人如何威逼，我就是咬死了不答应便是。
金人若要斩使威慑我大宋，那就是金人背信弃义至极，到时候金人彻底不占哪怕丝毫道义，我朝中主和怯懦之辈也自然会再无闲言碎语攻讦朝政的理由。
如今我大宋之所以不能上下一心，就是因为还有很多怯懦之辈心存幻想、甚至觉得宋金开战我大宋也有错在先、觉得金人是吊民伐罪，如此荒谬看法简直可笑至极！
若能以臣弟之血洗刷朝中动摇可笑之见，让天下人看清金狗嘴脸，放弃幻想，则臣弟死何足惜！”
反正赵子称是有把握进了金营、即使金人要动手，他也能正当防卫杀出金营的，这种时候，当然要先把漂亮话说满了。
再说，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，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。大宋的朝廷在情报方面被金人渗透得跟筛子一样了，无论自己和赵桓说什么密谋，最后肯定是要泄露出去的，那还不如就往大了吹，让金人真心相信自己就是要拼却一死让金人陷入绝对的不义、从而团结起天下汉人的士气人心，同仇敌忾跟金人干到底。
自古杀害使者那是极其严重的背信弃义，金人不管之前蛊惑欺骗了多少人、给了多少人台阶下，让人相信金人是吊民伐罪，只要他做出了试图斩使的举动，天下汉人士人就只能放弃幻想了。
这种时候，就是要狭路相逢勇者胜，让金人觉得他的命不值钱，这样金人就越狠不下心为了杀一个不值钱的人而落下巨大的恶名——这也是为什么过去两年赵子称要好好丁忧韬光养晦，自从两年半前他参与了赎回燕京的谈判后，他就意识到很可能会有这一天了，就为这一刻等着呢。
为了将来接班的正统性，暂时牺牲一些种田？效率和官场经营效率，也都是值得的。
赵桓听后，也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。
自己给这远房堂弟封个亲王实在是太值了呀！人家是真拿性命去拼啊！
“那具体该如何施为、才能让金人相信呢？”赵桓已经彻底被这个堂弟套路住了，还提前屏退了左右宦官、宫女，求赵子称单独低声教他。
(本章完)
“噗嗤！喀喇！”
赵子称抵达汴京后的第三天，东城墙上的宋军和金军仍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攻守城搏杀，剑刃利落斩开皮肉与挑断关节的声响，自然也不绝于耳。
战场东北段的两座马面附近，金兵的攀登显得尤为奋勇，随着云梯顺利临城，下面蜂拥的金兵似乎都打了鸡血一样，拼死往上猛冲。
但是，与战场上其他各处喊杀声震天的浮躁景象相比、这处战况最激烈的所在，氛围却显得压抑到诡异。兵刃交击格挡与入肉挑骨的声响，竟隐隐然压过了呐喊之声，让人似乎置身于一座静谧的屠宰场，所有人都化身为沉默的杀戮机器。
岳飞带着五十名勇士，外加李纲刚刚拨给他的一营汴京禁军士兵，死死守卫着这两座马面，让金人无论如何潮涌猛攻都无法在墙头站稳脚跟。
没错，赵子称带来的岳飞以及那一队随行护卫，在赵子称抵京后次日，就被李纲编入了守城军，经历血火的历练。这也是赵子称要求的，希望能尽快为汴京守城战出一份力。
而李纲虽然因为姚家军的兵败、地位有所下降，但是在金兵完全退走之前，他好歹还保留了一部分调度守城军的权柄，安排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。
之前的激战，禁军军官也多有伤亡，一部分军队也被打散了。而岳飞在赵子称丁忧之前就已经是营指挥使了，这两年里在高丽和扶桑那边又立了不少功勋。如今临时借调到东京守军，按营指挥使低配掌兵，自然也没人不服。
李纲就给他找了一个军官伤亡严重的残缺之营，让岳飞带领。岳飞再把他带来的赵子称卫队掺杂进去，一起磨合作战，效果倒也拔群。
赵子称并不是指望岳飞在汴京守城战中再立什么功勋，只是准备谈判期间顺手的事儿罢了。岳飞之前尚未与金兵交过手，此前打的不是流寇就是高丽人、扶桑人。
历史上岳飞在初次面对金兵时，表现其实也不好，人都是需要时间成长的，趁着这个机会，让他见识见识这个时代的最强敌人，提前磨合适应起来，也是好事。
另一方面，赵子称带来的那五六十人卫队里面，也有近半数是之前杀了韩家父子后、迫降过来的原辽国燕云汉人。还有半数则是这些年来大浪淘沙精选的慕容家家丁。所有这些人武艺都不错，后续赵子称如果参与谈判失败要长途突围，也需要这些人团结一心保护他。
那些燕云剑客俘虏虽然投降了赵子称，也崇敬强者，但毕竟还没有直接为赵子称做过事、杀过敌。总要让这些人经历血火洗礼、一起扛过枪，经过考验，才能完成蜕变，这都是顺手的事儿。
所以此时此刻，面对金兵的登城冲杀，岳飞也都让那些几个月前刚刚投降的燕云剑客顶在最前面肉搏，让他们在这种相对低烈度的战场环境下先经受洗礼。
当然，大兵团作战跟江湖厮杀肯定不一样，岳飞也都请示了李纲，给这些人配备了步人甲等重甲，兵器也都有额外配发，确保长短配合，绝不会让他们拿着剑就去拼命，剑太脆弱了，并不适合兵团作战，哪怕横刀都不太够看。
经过短短一两日的并肩作战，这些俘虏来的燕云剑客，也都很快淡忘了曾经的故主韩常，转而渐渐对赵子称忠心——毕竟这些人本就是燕云十六州的汉人，对金国并无认同。之前也跟着辽军杀过金人，只是后来辽彻底覆灭了，又觉得金国的制度给武人的前途比较好，这才跟着韩家投金。
现在发现大宋汉人这边，也有懂武人识货、赏罚分明的明主，那还费那个劲特地去当汉奸干嘛？
尤其是这两天厮杀下来，将士们之间也都开始传播一些消息，无非是说“皇帝反复无常，一会儿和一会儿战，打不过想和的时候，就拿主战的人问罪去讨好敌人，这种皇帝如此昏庸，谁要给他卖命？倒是秀国公实在仗义得不行，听说原先那鸿胪寺卿赵良嗣了么？
当初人家也是献策复燕立了大功的，就因为金人入寇，太上皇就说是他招来了兵祸，要杀他谢罪。幸好当时还是太常少卿的李右丞力谏死保，才保住了赵良嗣的性命。
但你们知道么？李右丞当初力谏的那些理由、那些证明金人早有狼子野心的证据，都是哪里来的？是秀国公不计私利私下提供给李右丞的！就因为赵良嗣曾经和秀国公同僚共事，一起跟金人谈判，所以秀国公不计一己得失这样仗义帮他！
这种只求为国立功、为同僚扛事脱罪、不计较自己官爵名利的英雄好汉，这世上还哪儿去找？秀国公连跟他共事过不久的同僚，都不肯见死不救，那么仗义，何况是给他效力的？只要好好干，跟着秀国公绝对前途无量！
这种义气，说是汉高祖汉昭烈也不过如此了。看看岳将军，听说他四年前刚跟着秀国公的时候，就是个新从军的小兵！现在都何等发达了！秀国公待他，那是比汉昭烈待关张赵都不遑多让了！”
这个时代，汉人武人最怕的是什么？就是外行管内行，文人轻贱他们，还赏罚不分。最希望跟的是什么？就是仗义豪杰、有担当能扛事、赏罚分明的。
赵子称救了一个赵良嗣，本身收益并不大，赵良嗣也不是什么顶尖人才，只是一个外交斡旋的普通能臣罢了。但救了赵良嗣后的示范效应，却是绵绵泊泊，非常幽远的。
有点类似于刘邦放雍齿、曹操放张绣，能示天下人以宽容、扛事。
赵子称连赵良嗣都肯那么心力去救，何况其他对他更效忠更死心塌地的人？
听懂掌声！
就像后世娱乐圈里那些京圈大哥，做生意可以赔，投的电影可以血本无归，但架子不能倒，做大哥就要给人一种一以贯之能扛事的风范，这样别人才认你是大哥。
要是大哥斤斤计较于单次博弈的一时利益得失，那就退化成普通生意人了，还有什么逼脸以大哥自居。
……
不得不承认，汴京守城战的战场，已经是目前大宋军队能够找到的、作战环境最轻松的战场了，后方有充足的军需补给，还有援兵，还有最高厚的城墙工事可以依托。
金兵其实早在种师道刚刚抵达后不久，就放弃了强攻，改为相持了一阵子。要不是前几天姚家军刚刚偷袭失败、折损了一阵，完颜宗望甚至都提不起决心再强行攻城一次以立威。
但这次攻势，恰恰被岳飞赶上了，也被李纲派到了肉搏战最激烈的战场堵口充任救火队，也让赵子称的嫡系部曲快速成长起来。
每一个从这种战事中活下来的战士，都可以成为抗金的种子，将来回去后就能传帮带，把对付金人的经验和信心快速传播扩散。
随着又一波金兵的攻势即将被击退，岳飞将手中的镔铁双钩枪从一具金军谋克的尸体中抽出，迎风一招甩出一阵血迹。回望四周，身边的袍泽也都在有序血战，把敌人逼退，让女真人留下了一地尸体，而自身伤亡完全可控。
那群燕云降兵里最年轻的独孤剑，此刻也扛着一把二十几斤重的奇怪加长加重横刀，锋刃足有五尺半长，算上剑柄则有近七尺，在那里双手挥砍，奋勇杀敌。他直接堵住了金人的一架云梯口，在那儿疯狂砍杀，梯口堆积的金兵尸体，已经跟女墙垛堞一样高了。
岳飞之前也听秀国公说过这个少年的事迹，说这少年在高丽王宫内跟秀国公的岳父一战，累计死拼了数十招才落败负伤被擒，已经非常难得，是那群燕云剑客里武艺断崖式领先的绝对第一。
但是当日被击败之后，他一度如丧考妣，浑浑噩噩，被关在铁笼子里那段日子，每日也在反思复盘，为何会落败。
后来被放出来后，秀国公与岳飞自己，也都跟他切磋过。而年少的独孤剑显然还不适应斗转星移的神妙武功，其凌厉刚猛的攻势每每被偏转化解，险象环生。
最后，他痛定思痛，也不知怎么琢磨了一番，然后就让人打造了一把又长又大的重剑，足足二十几宋斤，连柄七尺长，开始琢磨新的剑法。
他在自己原有剑法的基础上，试图往一力降十会的路数改良，不再求招式繁复精妙，更求以力破巧。
当初赵子称看到这一幕后，也是暗暗心惊其悟性之高。
过去两年，岳父偶尔神志清醒的时候，亲自点拨赵子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精髓密要，就曾经提到，还施彼身遇到敌人攻势过于雄浑之际，偶尔也会偏转不力。
三十多年前，岳父就曾见过一名也是来自辽国的北方绝世高手，一手雄浑至极的掌法发挥到极致时，以当年岳父的造诣，也无法彻底还施彼身回去。
没想到独孤剑这个小年轻靠着自己琢磨，也破茧精进，境界更上了一层楼，开始追求“重剑无锋大巧不工”了。
不过他现在还是差点火候，这柄新打造的厚背阔刃长横刀，也才二十多宋斤，而且是有开刃的，仍然要靠锋刃杀敌，距离七八十宋斤的玄铁重剑，还是差了太远。
真要强行类比，此刻独孤剑用的剑，倒是有点像索林根不锈钢打造的德意志双手剑，但还要更重两倍以上，哪怕作为钝器打击，威力也足以和重型斧锤相媲美了。
套用一句骑马与砍杀里的概念术语，那就是既有斩伤又有刺伤还有钝伤。
这样一柄重剑堵着云梯口虐，着实把金人杀得心惊胆寒。随着一名带队的谋克也被独孤剑连人带兵刃带铠甲硬砸斩杀，周围的金兵畏惧于“谋克战死，全队皆斩”的残暴军法，继续蜂拥上来。
“大伙儿并力上啊！金人搏命了！他们的军法回去也得死，就在这儿送他们归西！”
岳飞经过两天的激战，已经知道金人的军法了，所以每次自己人斩杀了敌人的谋克，那就必须做好把对方一个百人队全部杀光的心理准备，这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，绝对不能怂！
今日之战，岳飞亲自杀了一个谋克，独孤剑也杀了一个谋克，那就得把金人两个百人队全部斩杀于此！一个活口都不能留！
岳飞身边的宋军将士眼看着己方将领和勇士斩杀敌将，而且身先士卒死战不退，也是士气难得高涨。既然金人不肯退，既然金人要用那么残暴的军法，那就给他们个痛快！
一番惨烈无比的守城墙疯狂搏杀，最后足足两个金兵百人队被全部斩杀在这段城墙上下，城头堆了百余具尸体，城墙根脚下还躺了大几十个。
这两个百夫长队也不是满编的，之前历次作战就有折损，实际上每队也就八十几人，一共一百七十个步兵被全部杀在此处。经过血火洗礼的岳飞等人，也彻底鼓起了与金军血拼到底的勇气。
……
开两朵，各表一枝。
岳飞等人在前线厮杀磨合的同时，赵子称抵达汴京后，次日就得到了新皇帝赵桓的接见。
赵桓对于赵子称肯来汴京，还是非常嘉许的。
他也有些后怕，此前担心赵子称在江南因为请废石纲、杀朱勔、破方腊而声望太高，一旦被太上皇留在江南，将会有极大的号召力，那样太上皇就更能截留东南资源供给小朝廷了。
但赵子称好歹还是大公无私地被圣旨招了回来，没有拖延另等太上皇的旨意、待价而沽。
所以无论如何，赵桓是必须重赏赵子称并升爵的，否则天下人不会心服，赵桓也别想再号召到其他地方兵马来勤王了——人家那么给面子放下地方上的势力来京城，你都不赏，那别人来了你就更不可能赏了。
至于该怎么封赏赵子称，赵桓一开始也拿不定主意，就又跟李纲商量了一下，还说“卿曾为秀州知州，必知秀国公在乡丁忧情状”。
但李纲说得非常秉公无私，直说他那两年完全没有跟赵子称交往，只是最后临走奉命了解了一下情况。最后还如实说赵子称给过他一些材料，是关于金人之前早就“蓄谋已久背约”的旁证，自己已经拿来救赵良嗣了。
最后那番话，李纲原本是不打算这时候说的，但皇帝非要细问，他也不想欺君，这才说的。
而赵桓听后，对于这位远房堂弟“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、不计个人得失”的高风亮节也是心服口服，一股尊敬之情油然而生。
这一切，都促成了最后君臣奏对时的顶格封赏。
“臣秀国公子称，叩见陛下。”
“卿数次舍身为国，忠义非凡，实为宗室楷模。值此国难之际，别人都可以有退路，唯有我们赵家人是没有退路的，还望贤弟与朕齐心，共度时艰。”
赵桓开口劝慰后，赵子称立刻露出大惊之色：“臣岂敢当陛下‘贤弟’之称！”
赵桓：“如何当不得！朕早已按宗谱查阅，贤弟乃太祖六世孙，不就是朕的远房堂弟么？赵子称听封！”
赵子称连忙恭敬弯腰拱手肃容而待。
“封秀国公赵子称为秀王，升其鸿胪寺少卿之职为鸿胪寺卿，即日起全权负责与金人谈判，亲自出使金营，以义理晓喻蛮夷，务令其退兵。”
赵子称恭恭敬敬领受了这个使命。
而赵桓也大大松了一口气——相比于赵子称，赵桓其实是更紧张的一方，他就怕赵子称怕死，不敢在这时候为了一个亲王的虚名去金营出使送死。
赵桓：“卿果然忠义！这种虎狼刀斧丛中也敢去！说服金人的重任就托付给贤弟了！如今卿也已是亲王，以后面君可别再单单称臣了，记得改自称‘臣弟’！”
赵子称：“皇兄天恩浩荡，臣弟粉身碎骨也当尽忠报国！”
然后，赵桓又问了一些关于如何出使的细节问题、若是遇到金人刁难，又该如何应对。
赵子称也都大大方方陈述了自己的看法：“臣弟以为，金人若是狮子大开口，我大宋可以考虑以金银求退敌，但万不可许以割地。
皇兄若担心金人威逼，可在朝议上请众臣公议、达成共识，即满朝臣工都建议皇兄不可割地，如此谈判的使臣自然也没有权限答应各地。无论金人如何威逼，我就是咬死了不答应便是。
金人若要斩使威慑我大宋，那就是金人背信弃义至极，到时候金人彻底不占哪怕丝毫道义，我朝中主和怯懦之辈也自然会再无闲言碎语攻讦朝政的理由。
如今我大宋之所以不能上下一心，就是因为还有很多怯懦之辈心存幻想、甚至觉得宋金开战我大宋也有错在先、觉得金人是吊民伐罪，如此荒谬看法简直可笑至极！
若能以臣弟之血洗刷朝中动摇可笑之见，让天下人看清金狗嘴脸，放弃幻想，则臣弟死何足惜！”
反正赵子称是有把握进了金营、即使金人要动手，他也能正当防卫杀出金营的，这种时候，当然要先把漂亮话说满了。
再说，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，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。大宋的朝廷在情报方面被金人渗透得跟筛子一样了，无论自己和赵桓说什么密谋，最后肯定是要泄露出去的，那还不如就往大了吹，让金人真心相信自己就是要拼却一死让金人陷入绝对的不义、从而团结起天下汉人的士气人心，同仇敌忾跟金人干到底。
自古杀害使者那是极其严重的背信弃义，金人不管之前蛊惑欺骗了多少人、给了多少人台阶下，让人相信金人是吊民伐罪，只要他做出了试图斩使的举动，天下汉人士人就只能放弃幻想了。
这种时候，就是要狭路相逢勇者胜，让金人觉得他的命不值钱，这样金人就越狠不下心为了杀一个不值钱的人而落下巨大的恶名——这也是为什么过去两年赵子称要好好丁忧韬光养晦，自从两年半前他参与了赎回燕京的谈判后，他就意识到很可能会有这一天了，就为这一刻等着呢。
为了将来接班的正统性，暂时牺牲一些种田？效率和官场经营效率，也都是值得的。
赵桓听后，也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。
自己给这远房堂弟封个亲王实在是太值了呀！人家是真拿性命去拼啊！
“那具体该如何施为、才能让金人相信呢？”赵桓已经彻底被这个堂弟套路住了，还提前屏退了左右宦官、宫女，求赵子称单独低声教他。
(本章完)